路上的朋友
金•希比
1 我和妻子以前一直觉得，如果不知道一个人的名字，是没法和他成为真正的朋友的。我们错得太离谱了！多年来和同一群不知名的人们每周日上午坐公共汽车穿越整个城市的经历，彻底改变了我们的想法。
2 在去教堂的路上，我们清晨在公共汽车站集中，不管下雨下雪还是闷热潮湿的夏季，都不例外。在这样的环境下，团队合作远比知道彼此姓名重要得多。
3 有人确保平时开车的司机正常上班，并且检查他是不是已在车的前方打出了正确的目的地。他那海象式的长胡须末端已经雪白，与饱经风霜的脸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和蔼地朝每个乘客微笑，期待他或她把确切数目的零钱投入钱箱，遵守着指导每趟旅程的成文或不成文的规定。
4 在这辆公共汽车上，绝对没有人抽烟，没人乱扔垃圾或举止粗鲁，就连提示司机停车的刺耳铃声也很少响起。他特意记住了每个经常乘坐的人的下车地点。
5 我们出发之前，脑子里都会默默点一次名：坐在车前面、从来不理睬我们愉快招呼的那个沉默女人在哪里？这不，她来了。她破旧的衣服表明她并没有多少余钱，但她总是会给司机带一杯咖啡。
6 那个值完漫长夜班、让我们觉得受到保护的工厂保安又在哪儿？哦，他在那儿呢，闭着眼睛低低地坐在座位上，司机开到他要下车的街角那一瞬间他才会准时睁开眼睛。然
后，睁着眼睛，不太情愿似地，朝车的前门走去。
7 还有那个矮胖的家伙。他进城来，买一份周日报纸，和我们一起在咖啡店吃个硬面包圈，然后坐车回到他那个站，报纸夹在胳膊底下。有一天，他正往前走准备上车，突然瘫倒在人行道上。我们全都迅速施以援手。不知是谁把他的头抱在怀里直到救护车来到，我们开走时，大家都在静静地为他祈祷。这时有人看到他的报纸躺在排水沟里，司机停了车，我们把报纸塞到救护车放在乘客身边。那天上午，公共汽车特别迟。第二个星期天，那人带着一份新的报纸回来了，脸上挂着勿庸置疑的感激的微笑。
8 我们也从一对墨西哥夫妇那儿得到微笑。他们上车时手牵手，下车时还是紧握彼此的手。去年年底那女人怀孕了。有一天，她的体型变化表明她已经生下了孩子。想到这大家庭又有新的成员加入，我们甚至有点自豪的感觉。
9 一群海地人要在离车站有15个街区远的地方转乘我们的汽车。他们乘坐的穿越市区的公共汽车总是比我们晚到换乘地点，但我们的海地朋友们实在是太有意思了——甚至在周日清早也是如此——所以我们都不愿意不等他们就离开集合地点。等他们全都上车了，我们都含笑点头。当你能发自内心地交流时，难道谁还会需要语言——或者姓名吗？
10 好多个月的时间，我们唯一伤心的事是不能和坐在车前部的那个沉默的女人建立起同样的融洽关系。后来，一天晚上，我们去了一家在公车路线上的鱼餐厅。侍者领我们到了一张桌子旁，旁边的桌子有一个人独坐着，蜷在外套里。我们还没看到外套主人的脸就认出了那件外套。这正是公共汽车上的那个女人。
11 我们跟她打招呼，用我们一整年来表现出的那种友好和亲切，但这一次——像冰原在四月间融化一般——她的脸色变得柔和，因为认出我们而发出光彩，然后羞涩地微笑
了一下。她开口说话时，话语从因为言语障碍而绷得紧紧的嘴唇里笨拙地流出来。突然之间，我们明白了她以前为什么不跟我们说话：说话对她而言是件难事。
12 在用餐的过程中，我们得知了一位单身母亲和一个离家接受特别护理的残疾儿子的故事。她想他，想得要命，她解释说。
13 “我爱他……他也爱我，虽然他表达得不太好，”她结结巴巴地小声说。“我们很多人都有这个问题，不是吗？我们不说想说的话、该说的话。这样可不够好。”
14 星期天，她整个上午都坐在公共汽车上——同样的座位，同样的路线，反反复复——只为司机的陪伴，司机的姓名她甚至都不知道，但司机很感激她一如既往从不落空提供的热乎乎的饮料。
15 坐这趟公交车是她整个星期里最美好的一件事，她说。偶尔光顾一下鱼餐厅次之。“而这次，我是和朋——朋——朋友们一起分享。”她加了一句。
16 烛光在我们桌上摇曳着，两张桌子近得简直就像一张。我们的鱼吃起来从没这么美味。这个夜晚持续了很久，变得很温暖，我们告别时已成了朋友——这一次我们交换了姓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