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便一直处于发展演进的过程。通过细读兰瑟横跨三十年的三篇重要文章,并结合兰瑟的其他相关著述,
文章认为,在兰瑟的心目中,女性主义叙事学因其目标不断移动,交叉性地走向了多些酷儿和多些女性主 义的宏大叙事学,而这一演进过程不仅对应而且体现了女性主义叙事学的发展轨迹。[关键词]苏珊•兰瑟;女性主义叙事学;构憩;酷儿性;交叉性[作者简介]胡全生,上海交通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上海200240[中图分类号]1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 4434(2019)01- 0065 -07主义批评虽然方兴未艾,但尚未“提出新的方法来
苏珊•兰瑟既是“女性主义叙事学”这一术语的 创造者,也是女性主义叙事学的开创者,但其对“女
考查大量的男女作家的文本”叭二者之间虽各有所
性主义批评+叙事学=女性主义叙事学”的构想 从未驻足不前,经历了一个动态演进的过程。考察
短却也各有所长,倘若将二者结合起来,就可以互
补长短。或许基于这种考虑,兰瑟提出了建构女性 主义叙事学。这一过程,我们不妨细读兰瑟在不同时期三篇重要
文章:《建构女性主义叙事学》(\"Toward a Feminist
在第一篇文章《建构女性主义叙事学》中,兰瑟 开门见山,指岀女性主义批评中“不见”叙事学研
Narratology\ 1986)、《我们到达了那里吗?论女性主
义叙事学的交叉性未来》(“Are We There Yet? The
究,只是弗曼(Nelly Furman)等主编的《文学和社会 中的女人和语言}(Women and Language in Litera
Intersectional Future of Feminist Narratology”, 2010)
和《建构(更酷儿和)更加兼容的(女性主义)叙事 学》〔“Toward (a Queerer and) More (Feminist) Nar-
lure and Society,19SO)收录了几篇有结构主义倾
向的文章,比如弗曼本人的《文本女性主义>(\"Tex
ratology\ 2015〕(以下简称第一篇、第二篇、第三篇
文章)。这三篇论文前后相隔近30年,横贯女性主
tual Feminism\")o尽管也有直接将女性主义批评和
叙事学挂钩的论著,如兰瑟的《叙事行为XNarra-
义叙事学的发展史。通过审视这三篇文章,我们不 仅可以窥见兰瑟的女性主义叙事学思想的演进过
曲e, 1981),但女性主义批评对叙事学依然表现出 一种“冷漠”态度12]。另一方面,叙事学对女性主义批
程,而且还可从中梳理女性主义叙事学的发展轨 评基本置若罔闻,更有甚者,它不考虑性别,只讨论 男性文本,理论也都基本建立在男性文本之上。比
迹。第一篇文章和第三篇文章都以“toward”为其标 题的第一词,直接呼吁“走向”某处;第二篇文章的 标题虽然问是否“到达了那里”,但依然与“走向”紧
如,热奈特、格雷马斯、伊瑟、托多罗夫等人的叙事 理论或以对普鲁斯特的作品分析为主,或以对莫泊
密相关。兰瑟的上述三篇文章都提到“走向”,那么 走向哪里?当然是走向女性主义叙事学。这也是兰瑟第一
桑、贝克特或薄伽丘的作品分析为主。对此,肖沃尔 特甚是不满,提出要重写文学史,而兰瑟更则进一
步,提出“要重写叙事学”叫因为“不足以描写女性 叙事的叙事学也不足以描述男性叙事学”铁作为一种政治批评,女性主义批评首先要为女
篇文章标题的所示内容。1986年,传统叙事学或结 构主义叙事学已经渐然收势。此前两年,洛奇在《小
世界》中借小说主人公之口来评论一个叙事学家: “难道他不是已经风光不再了吗? ”另一方面,女性
性说话。女性所受的种种不平等,多因性别所致。女 性主义批评实践中,性别是首要关注点,而性别又[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当代西方叙事学前沿理论的翻译与研究\"(17ZDA281)65是文本外的内容,属于语境范畴。传统叙事学只追 主义批评却视人物为真实的人。只求“符号性”而 忽视“模仿性”则会忽视文本的生产和接受语境。
求叙事(或说文本)的普遍规律,不关注语境。兰瑟 清晰地认识到这二者间的区别,精辟地指出女性主 义批评和叙事学在三个关键问题上存有不同,即性
兰瑟认为传统叙事学即便谈论语境也只以叙事习
俗和符码来讨论,对社会、历史或语境的涉及有 限问,忽视语境的结果就是导致漠视叙事的意识形 态性质,这是万万不可的,因为“叙事学本身就是
别在建构叙事理论上具有的作用,“模仿性”
(mimesis )和\"符号性\"(semiosis )在叙事中所处的地
位,以及语境决定叙事意义的重要性叫意识形态的”切。这正如鲁克•赫尔曼和巴特•弗瓦 克所言,“在女性主义叙事学那里,它[模仿性]变成
众所周知,叙事具有双重性,即“模仿性”和 “符号性”。传统叙事学注重叙事的“符号性”研究, “压制”叙事的表现功能,而女性主义批评正好相
了一种政治策略”%我们不妨将兰瑟在第一篇文章对女性主义批 评、传统叙事学和女性主义叙事学的分析列表如
反,重其表现功能而忽视其“符号性”。比如以小说 人物为例,叙事学多半视人物为一种符号,而女性
下(正负表示其主张与否)。表1女性主义批评、传统叙事学和女性主义叙事学对比表批评方法
批评主张政治批评女性主义批评+-+++-+传统叙事学女性主义叙事学+-(?)-+(叙事的)普遍规律(叙事的)意识形态语境性别作用---+-++4-符号性模仿性++在表1中,我们清晰地看到女性主义批评与传 统叙事学背道而驰,但是将二者结合在一起的女性
下叙述;二者运用这种区分“要求我们以更多的语
境方式思维”;三者“希望阐明纯形式的分析方法和 语境分析方法在探索叙事意义上的不同”;四者展 示传统叙事学和女性主义批评联合起来“有利可
主义叙事学,却接纳了二者各自的主张,拧成一股
绳。唯一存疑的是,女性主义叙事学是否也主张寻 找叙事的普遍规律?不过即使去寻找,未必能寻找 得到;即便寻到了,也未必是普遍存在放之四海而
图”㈣。全文并未具体涉及女性主义叙事学的纲领 和原则,只提出“建构”意向,而方法就是将女性主
皆准(universal)o比如普洛普在童话中所寻得的规
义批评和传统叙事学结合起来。至于如何建构,也
律,放到有些童话,比如巴塞尔姆(Donald Barthe-
只以一个案例来说话,具体的作法在第二篇文章才 见清晰。lme)的《白雪公主》(Snow White),尤其是女性主义
作家改写的童话,如英国的卡特(Angela Carter)的 《血腥密室》(\"The Bloody Chamber\")、美国的塞克
兰瑟的第二篇文章,是她在2009年10月21-
24日在四川外语学院举行的“第二届叙事学国际
会议暨第四届全国叙事学研讨会”的主题发言。时
斯顿(Anne Sexton)的(诗)《灰姑娘》(\"Cinderella\"),
恐怕就难以见到普洛普所寻得的规律了。倡导将女性主义批评和叙事学结合起来建构
隔半年,该文在《外国文学研究》杂志上发表,提岀 “我们到达了那里吗”这个问题。所谓“那里”,当然 是指24年前她提出要建构的“女性主义叙事学”,
女性主义叙事学,构成第一篇文章的第一部分。在
第二部分,兰瑟以《埃特金森的匣子》中的一段文字 为案例作了细致入微的分析,从而区分了“公开叙
而文章的副标题“论女性主义叙事学的交叉性未 来”不仅告诉我们到达了,而且还提出了女性主义
述”和“私下叙述”这两种叙述模式,并把它们作为 对热奈特的区分的“补充”叫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在 分析这两种叙述模式在信中所起的叙事作用时,兰
叙事学未来发展的方向:走交叉性的路径。女性主义叙事学发轲之初(也是兰瑟的第一篇
文章所示),只强调性别介入。随着性别研究的深入 以及视野的不断扩大,进入跨学科的领域,研究者 对性别的认识不断加深,不仅认识到性别(gender) 须与性(sex)和性欲(sexuality)分开而论,而且还瑟将性别介入其中,这就将传统叙事学和女性主义 批评结合了起来。兰瑟的这一案例分析,一者有助
于解释为何女性作家较之男性作家“更常选择”私
66认识到性别与身份密切相关,而身份具有多元维 但这并不是说,兰瑟之前的女性主义叙事学研究一 点交叉性都没有,如第二篇文章提到的“叙述者的 行为”昭,只是那些研究尚未正式提出交叉性这一
面,如与阶级、国籍、历史、地域等。这就是“交叉
性\"(intersectionality)概念的提出者金伯勒•克伦肖
(Kimberle Crenshaw)的确切所指。19年,克伦肖
在其论文《消除种族和性的交汇边缘》中首次提出 “交叉性”这一概念,用来指涉多元身份(multiple
说。早在1981年,兰瑟的专著《叙事行为》讨论了 “视角”问题。此著虽然没有使用“女性主义叙事学”
这个概念,但却是女性主义叙事学的“开山之作”口。
identities)0这些多元身份包括性别、种族、阶级、族
裔、国籍、性别倾向、宗教、年龄甚至身体和大脑障
“视角”问题必然涉及“谁看”(who sees)和“谁说”
(who speaks),看”什么”(what)和说“什么”,以及
“如何”(how)看“如何”说。依据尼拉格登的看法, “什么”和“如何”“一向构成叙事行为之部分”叫叙
碍与身心健康与否。克伦肖以刑事案件为例,认为
黑人妇女受压是多方面的,黑人妇女不仅受到种族 歧视和性别歧视,还受到其他歧视,包括女性主义
事学家斯科尔斯(Scholes)和凯洛格(Kellogg)曾宣
理论排挤黑人妇女,这种矮人一等的体验是交叉性 称:视角控制“读者对任何事物的印象”,兰瑟认 为此“非言过其实”问。因此她选择视角与读者这一
的。因此她认为,“由于交叉性体验大于种族歧视和 性别歧视的总和,任何不考虑交叉性的分析都不足 以讨论黑人女性矮人一等的特别方式”叩。所以,认
关系作为自己的关注重点之一。而且她关注的方式 是“少有人愿意做的”㈣,即在讨论视角时将这一叙
真对待交叉性是有“意义”的问。文中,她确立了三 述技巧与意识形态挂钩,希望藉此展示“很有可能 叙述技巧的选择能够揭示和体现意识形态”1叫兰 瑟试图建立视角诗学的目的,是因她“能够认识意
种交叉性:结构交叉性、政治交叉性和表现交叉性。 “交叉性”这一概念在20世纪90年代迅速流行并
运用于多个学科领域,除文学批评尤其是女性主义 批评外,还运用于政治学、教育学等。识形态、语境和形式的叠合作用,包容女性写作和 女性关注”㈤。在《叙事行为》中,她拿岀一章的篇 幅——全书精华的第十章,专论“视角诗学”,细细
在第二篇文章中,兰瑟首先指出,女性主义叙 事学25年来有长足的发展,对后经典叙事学的多
考查了视角的三要素:身份(status)、接触(contact) 和立场(stance)0身份是指文本叙述者与叙事行为 的关系;接触是指叙述者与读者的关系;立场是指
元发展功不可没,然而对于“我们到达了那里吗” 这样的问题,她给出的答案是“到达了那里”却“不 在那里”,因为“那里”是个“移动的目标”,而不是
文本人物对待表现的世界的态度。考查中,兰瑟将
最终的目的地,因为“还有更多的事要做”。眼下 要做什么呢?交叉性,因为“交叉性本身就是一项
真实读者放入其中,不忽视作者的意图和生平信 息,“因为真实读者会依据自己的性别来判断叙述 者的性别”,在作者和叙事者之间“习惯地划等号”。
叙事工程叩31。在兰瑟眼里,交叉性是“美国女性主义理论的
在这种等号中“赋予文本意义”,这种对真实读者的 意识是“兰瑟的长处之一”㈣。核心比喻”网。所以女性主义叙事学要介入性别和 女性身份,交叉性和女性身份的社会定位是无法绕
兰瑟的第二篇文章对其专著《虚构的权威》 (Fictions of A uthority, 1992)—书进行 了反思,认为 该书是“开始看到叙述者可能依据自己及其创作者
过的话题。定位有如人走路,先要知道自己在哪里,
然后确定走向何处;知道了自己是男人还是女人, 白人还是有色人种,倘若要进哈佛大学,还得知道
的交叉性特性做出不同行为”㈣的著作之一。在《虚 构的权威》中,兰瑟开篇即提出要“建构女性主义的 叙事声音诗学”,全书分三个部分分别讨论“作者声
自己作为白人或有色人种如何达到那7%的通过
率,而一旦进入哈佛,他或她就进入另一种社会定 位。既然定位是动态的,因此,具备交叉性的女性主
音”“个人声音”和“群体声音”。此书的目的,是她 “希望展示,即使是最广泛、最明显的叙述元素也是
义叙事学研究也是动态的。为此,兰瑟提议放弃演
绎法①,而采用归纳法,“不预设差异,而是探索叙事 意识形态的、社会变量的,以不曾意识到的方式敏
群体,或者其作者或人物,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和特 定的地理或文化场所如何操作”何。请注意,兰瑟在
感对待性别差异”冋。《虚构的权威》一书的基础正 是兰瑟的《建构女性主义叙事学》㈣,即本文说的第 一篇文章。三种声音中,“群体声音”是先前的叙事
这里使用了“群体”和“特定的”字眼,而这些正是她 第一篇文章分析《埃特金森的匣子》所缺失的东西, 这说明兰瑟的女性主义叙事学思想是在不断充实。
学研究不曾关注的,因而她认为这“好像主要是种 边缘化的或受压抑的群体现象”㈤,所以将它与“作
①如她在《建构女性主义叙事学》提出的演绎法,即”先有性别差异的前提,而后推测男女文本的差异.有时是男女间的差异”67者声音”和“个人声音”区分开来。显然,此时兰瑟的 事的艺术”㈣。兰瑟如此开篇即挑明话题,认为叙事
叙事学依旧是为女性说话。与第一篇文章类似,兰瑟在第二篇文章中也提
不讲故事,所以“才需要叙事学”即。解读故事便是 解读叙事策略,即解读叙事形式。形式即内容是早有定论的。古希腊的亚里士多
到情节问题,但不同的是她倡导将交叉性介入情
节。她说:“我现在想主张,叙事学最需要的不是新 的情节理论,而是新的、依据交叉性原则描绘的情 节。”㈣“出于自己对情节的兴趣”,她提出“否定情
德,当代的詹明信,都承认形式是种内容。但是兰瑟 强调,形式作为内容是有社会意义的。叙事依赖性 别安排,性别安排依赖叙事,故而女性主义研究和
节\"(negative plotting)这个概念,\"用此概念来包含 这样的情景,即在这些情景中,事件具有的重要意
酷儿研究就将性别作为自己研究的主要内容。兰瑟 在别处也指岀“叙事形式具有性别内容”叭然而兰
义是来自文本引发的,但却未必是文本写明的相互 对立”㈣。在第三篇文章中,兰瑟用“逆转\"(reverse)
瑟强调形式作为内容的意义,不是要提倡女性主义 研究和酷儿研究可以搁置形式研究。她本人就是搞
来解释“否定\"(negative),认为这一概念“或许是一 条探索交叉性策略的有效路径,既能探索文学作品
形式主义批评出身①。在《建构女性主义叙事学》和
《虚构的权威》中,她对《埃特金森的匣子》的分析,
的交叉性,也能探索社会学构成、病历和女性主义 思想的交叉性”㈣。兰瑟在第二篇文章的最大贡献是对20世纪
就是典型的细读。但她在出版《虚构的权威》之前就 警告莫把细读做成封闭式阅读,因为“细读容易成
十年代和21世纪初女性主义叙事学研究作 了粗略的总结,将先前女性主义叙事学研究的实践
为阅读,切断与社会现实联系的阅读”,她提 倡“•既•细•读又尽可能开放地阅读”御。对此,兰瑟身 体力行,初次细读《埃特金森的匣子》就提出“公开
提升到一个新的理论高度,即交叉性女性主义叙事 叙述”和“私下叙述”两个概念,这属于形式研究的
学。文章末尾,兰瑟写道:“现在已经明确,即使不再 给叙事学宝库增添新理论、术语或概念,我们也大 体准备好了,可以描绘我所展望的’女性主义叙事 学的交叉性未来'。”的到达了那里却又不在那里,
范畴。但是,她将这两种叙述与话语权威挂上钩, 分析信中假公开叙述之名行私下叙述之实,就已不
是形式研究了。她的这种阅读冲破了传统细读的 封闭视野,是典型的非封闭式细读的细读。她说,
是因为目标是移动的。那么时隔五年后,目标又是 怎样的呢?她提出的“公开叙述”和“私下叙述”概念,是“新添
的、专门用来研究女性文本的概念”何。再次细读这 封信,兰瑟提出要“建构女性主义的叙事声音诗学”,
就此,兰瑟第三篇文章的标题就有明确所示, 文章的英文标题是\"Toward (a Queerer and) More
并区分了“作者声音”“个人声音”和“群体声音”三 种叙述声音,藉此认为“可以看到叙述技巧不仅是 意识形态产物,而且就是意识形态本身:叙述声音
(Feminist) Narratology\",去掉括号中的字,直译过
来就是“建构更多的叙事学”,但narratoloty 一词不 是复数,所以more宜作“更加兼容”解,即“建构更
处于'社会位置和文学实践’的交汇处,体现了叙述
加兼容的叙事学”。怎样才是更加兼容的叙事学?看 括号里的字就明白了,原来是要更酷儿、更女性主
技巧得以产生的社会、经济和文学的条件”,而女性 作家“写小说并力求发表它的行为……是暗中谋求 话语权威”御。义的叙事学。言下之意,要建构叙事学就必须有交 叉性,必须包含酷儿和女性主义。兰瑟说:“如果20
时隔近30年之后,如第三篇文章所示,兰瑟看 到了女性主义研究和酷儿研究联姻“很有成效”,看
世纪十年代我是在提倡叙事研究要更酷儿、更
女性主义,那么今天我要强调的是,女性主义研究、 酷儿研究甚至叙事研究要更叙事学些。”闻就此我
到了女性主义叙事学的成就,但是她也指出了女性 主义叙事学中存在的不足,包括她自己的《虚构的 权威》,目光所及仅仅是欧美,“算不得更广阔”㈣。
们也可以说,如果说1986年兰瑟是站在女性的角 度呼吁建构女性主义叙事学,那么此时她还是站在
所以,“叙事学的效益尚未完全收取,要收取这些效 益,可能还需要改革叙事学理论和实践”㈣。女性的角度,只是目标更加高远。文章开篇即言詹姆斯的《螺丝在拧紧》“给叙
但是,如何改革叙事学理论和实践呢?兰瑟提 出“把一些介入做成一种方法,用来维系叙事学的
事解读所提岀的大难题”:“故事不会自己说,至少 不会以字面、粗俗的方式说”,紧接着她援引其导
将来,推动女性主义和酷儿研究实现自己的知识目 标”的。并且她重复了第二篇文章中的呼吁:女性主
师大卫•海曼(David Hayman)的话,\"叙事是不讲故
①在《叙事行为》中.她说:“我接受的训练是深深的形式主义.视角是深深的女性主义「”68义叙事学应有交叉性。她依旧认为,交叉性是个
“有用的概念”,但“尚未完全开发”旳。在她眼里, 运用交叉性思维可清晰地看到叙事中的权力、意识 形态、男女不平等问题,可以“观察特定社会地位的
人特定交汇时的结构性和境遇性效果”阿。当然,兰 瑟自己并不认为交叉性理论是一剂能治百病的万
能药,但交叉性理论所具的柔韧性和综合性,却足 以进一步探讨女性主义和酷儿,推动历史和跨文化
的探索,成为“尤有成效的叙事学基础”叫交叉性思维是一种归纳性思维。这里的归纳是 广义上的归纳,所谓推而广之、广而纳之是也。归 纳性思维要求涵盖面广,面越广归纳所得就越具效 力。因此,交叉性叙事学要具有更高的效力,研究叙
事就不能仅关注欧美,还须关注亚洲、非洲和拉美的 叙事。“文本库越大,叙事学体系就越精确、越具包 容性。”的兰瑟之所以再三强调叙事学的交叉性,乃 是因为她认为“叙事实际就是交叉性的”,而“交叉 性实际就是叙事”,藉此两点就可“跨文类和跨学科
地提升叙事学工具和方法的价值”,而办法是“将形
式模式纳入社会模式”阿。借用弗里德曼(Susan
Friedman)的话来说,“交叉性是区位性女权主义理
论中的一个关键概念,此概念强调压迫的多元体系 相互作用导致女性差异。作为一个概念,交叉性已 经大大地影响了女性主义批评,包括文学叙事研
究。但是,兰瑟所呼吁的是,叙事理论本身适合用 交叉性来考察叙事形式和叙事内容的相互作用,来
建立文学叙事、呼環以及敕事如傅僅和像片各的理
论,恂。兰瑟的第三篇文章对“酷儿”着墨不多,“酷儿”
多半与“女性主义”连在一起。文中直接阐述“酷儿 叙事学”主要在第30-31页。她说,“酷儿叙事学同 样要求关注交叉性,同时也要求校正酷儿和女性主
义研究方式”,包括所谓的“兰瑟规则”,即“一心想 把性别与叙述者联系起来”。要改变这种状况,就要 引入酷儿理论,考查酷儿叙事和叙事的酷儿特征。“酷儿”一词在20世纪90年代初就“似乎神奇
般地活跃于大街小巷和皇皇学堂”脚。兰瑟在第三 篇文章虽着墨不多,但她自称是个“潜心研究酷儿 的学者\"(queer-invested scholar)刚,写过专文专章
讨论“酷儿”。笔者所见到的就有以下著述。第一,在凯瑟•梅兹(Kathy Mezei)1996年主编 出版的具有很大影响的论文集《含混的话语》(4 m-
biguous Discourse),兰瑟贡献了一篇题为《叙事学
酷儿化X*1 Queering Narratology\")的文章。此文的 原始版本发表于1995年《叙事》杂志(Narrative),题
为《叙事性别化》(\"Sexing the Narrative: Propriety,
Desire, and the Engendering of Narratology\"),是兰瑟
就普林斯(Gerald Prince)批评她的《建构女性主义
叙事学》的回应。文中她提到,女性主义理论家在
20世纪七八十年代,在区分“性”和“性别”时,常把
前者视为生理概念,后者视为社会概念,后来用
“酷儿”来指涉“性越轨”,“削弱”了“性”和“性别” 的“明显二元对立”冈。兰瑟后来说,这是她“第一 次涉足酷儿叙事学”,她“想象可能出现酷儿叙事
学”,而作此回应的目的是“力求在一系列叙事元素 中一从省叙到可靠性——展示性别意义”创。第二,2014年,兰瑟重提“叙事学酷儿化”这一 话题。在彼特•休恩(Peter Huhn)等人主编出版的
第二版《叙事学手册(Handbook of Narratology)—- 书中,兰瑟贡献了一篇题为《性别和叙事》(“Gender
and Narrative\")的文章。文章的第三部分第五节专
门讨论了该话题,只是把Queering Narratology写成
T Queer(ing) Narratolgy。文中,兰瑟提到\"酷儿理
论”的戏剧性兴起是在20世纪90年代,认为“酷
儿”一词在叙事研究中至少有三种方式:分别命名 非异性恋规范的(nonheteronormative)性身份;解除 性欲和性别类别;超越或解构类别和二元对立的批 评实践。她还指出,“这些方式以不同的方法不仅挑 战叙事学,本身,,而且还挑战女性主义叙事学”,而 “酷儿叙事理论的基本关注点,是聚焦于叙事是不
是绝对的异性恋规范性的,或者反过来,是否可以
是'酷儿化'的”网。第三,2012年,兰瑟发表《封闭的门和敞开的 窗 口》(\"0f Closed Doors and Open Hatches\"),专门
讨论18世纪女性研究中的异性恋规范性情节问
题。\"异性恋规范性\"(heteronormativity)规范的是父 权制主张的男女性爱,但异性恋性爱“是强制性
的”,可同性恋却又是实际存在的社会现象阿。可以 说,“酷儿”一词正反映了这种社会现象,可谓站在
“异性恋规范性”的对立面,因为“多数妇女或许还 有男人的非异性恋规范体验好像是在异性恋规范 性结构和空间之内而非之外”网。3年前,即2009年,
兰瑟就讨论过非异性恋规范或说酷儿问题。古希腊
女诗人莎孚(Sappho)的诗歌多描述同性恋感觉,所 以“莎孚”如今成了“女同性恋”的代名词,所谓莎孚
小说就是女同性恋小说。兰瑟在这篇文章中讨论的
就是莎孚式小说的主题,意在说明“叙事形式能够 成为性欲内容”佝。2010年,兰瑟有两篇文章分别收 入海斯(Jarrod Hayes)等人主编的论文集《相对的 酷儿{Comparatively Queer) 弗鲁德尼克(Monika
69Fludernik)和扬•阿尔贝(Jan Alber)主编的论文集
(narrative 'cisgender')的东西\",而它\"坚持这种性
《后经典叙事学Postclassic al Narraiology),文章
别协议的基础所涉及的读者如何阅读的知识,是非 标题分别为《图示萨福现代性》(\"Mapping Sapphic
常有限的、非常经验式的”回1。Modernity\")和《萨福对话》(\"Sapphic Dialogics\"),讨
一种生物若不进化便会消亡,一门学科若不 论的都是萨福式的表现问题。两年内的三篇文章为
“移动”便被休弃。兰瑟的女性主义叙事学构想之所
她2014年的专著《性欲史》(The Sexuality of 以那么有吸引力,女性主义叙事学之所以能成为一 History: Modernity and the Sapphic 1565-1830)打 门显学,乃是因为都在“走”,都在“动”。从上述对她
下了基础。在专著中,兰瑟一开始就道明此著研究
的三篇重要文章的分析中我们看到,兰瑟率先呼吁 萨福式问题的指导方针:“相信任何酷儿历史工程, “建构女性主义叙事学”,而建构的路径就是将女性
无论是聚焦于女性或男性,性别的理论化都须与性 主义批评和叙事学结合起来,既从模仿的角度也从 欲协力而行。”冈她“强调,尤其是在第四章,印刷给 符号的角度来看作品,从而避免女性主义批评和叙 了萨福式表现谋求若不是政治权力也是政治压力
事学的偏颇,因而更具阐述力和生命力。女性主义 的机制”切。在书的末尾,她说,“我们的时代对*女 叙事学建构了 24年之后依然如火如荼,成了一门
同性恋的兴趣愈加强烈',需要在更大的、而非总是
显学,从这一意义上可以说,女性主义叙事学已经 舒适的范围中观察它”㈣。“到达了那里”,但又“尚未到达”,因为目标在“移 第四,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到了 2018年,兰瑟
动”,“还有更多的事要做”。在大体总结了女性主义
对酷儿叙事学又有了新的认识,写下《叙述声音酷 叙事学24年来取得的丰硕成果的基础上,兰瑟提 儿化》(\"Queering Narrative Voice\")—文,刊发于
出女性主义叙事学的未来在于更多地引入交叉性, 《文本实践》杂志(Textual Practice) o这篇文章很大
以“绘制一个宏大图谱”冋。这个“宏大图谱”就是兰
程度上是对她先前的酷儿叙事学构想作了一些修 瑟在第三篇文章所说的“更加兼容的叙事学”,要做
补。文中,兰瑟提出queer—词可用作动词,而作为 到“宏大”就要“更酷儿”和“更女性主义”。将这三篇 动词有三种含义,可是《牛津英语词典》(0ED)尚未 文章放在一起考查,我们就能看到,女性主义叙事
收录,虽然这三种用法在学界很活跃。接着,兰瑟明
学在兰瑟那里一直是个动态概念,涵涉的内容越来 确了写此文的目的:“我还打算对女权主义叙事学
越多、越来越广。兰瑟女性主义叙事学思想的不断 的一个主要假设提出质疑,而这假设的确就是我自 演进、扩展,也折射出整个女性主义叙事学的发展
己著作中的,即性别的二元范畴必定包含在作者和
轨迹。这“多”和“广”展示着女性主义叙事学由弱而
读者对叙述声音的处理当中”,具体方法是“把叙 强、由窄而宽的发展特性,这是任何欲不陷入死胡 述声音用作一面望远镜,来探明酷儿叙事学和女 同的理论应具有的基本动力。在兰瑟提出“建构女 性主义叙事学在建立一个促进共同目标的理论框 性主义叙事学”前后的几年,女性主义叙事学视野
架的道路上二者间出现的不和谐”㈣。她承认自己
尚不够宽广,中国学者申丹在13年前就指出,“兰
在第三篇文章采用的“策略”是“将’酷儿和女权主 瑟的研究也体现出女性主义叙事学的某些局限 义’联姻,而不是去探究它们潜在的让人的担忧的 性”佝。英国学者佩奇(Ruth Page)也指出,兰瑟
关系”。她赞同科伊肯德尔(Abby Coykendall)的观 1992年的《虚构的权威》依赖“强调差异的二元对
点:“女性主义研究和酷儿研究的联姻”可能“既分 立性别模式”,以求“建构’妇女’概念,好像妇女是 离又融合这两个领域”,“用女性主义来建构女性主
个普遍性的群体”㈣。兰瑟的这一立场在第二、第三
义,这本身就不是酷儿的,或者用酷儿研究来建构 篇文章里没有改变,只是视野拓宽。在第二篇文章, 酷儿研究,这本身也不是女性主义的”佝。对所谓的
她的视野扩展到交叉性;第三篇文章坚持交叉性,
“兰瑟规则”,兰瑟在文中也进行了反思,认为此规 同时又扩展到“更加酷儿”。所谓“更加”即意味原 则有“问题”,这问题就是“它不只是宣称文本未标 来就有。如果说整个叙事学是由“内”而“外”地发
记性别时读者必定确定性别,还在于它坚持读者所 展①,那么我们在兰瑟的女性主义叙事学上,也看到
确定的,其实是我们如今可能确定为叙事'顺性别’
这样的发展。虽然兰瑟“极力主张保留’叙事学’这
①叙事学是种跨学科研究,至少横跨了语言学和文学批评两个领域,因此要看它的发展轨迹就需看看语言学和文学批评的发展轨迹。 从语言学来看,它是由“内”而“外”或说由“小”到“大”(即由语言单位一音、字、句一到语用环境)地发展,而文学批评也是由\"内”而\"外”(即
由形式主义批评一新批评—结构主义批评■读者反应批评T■后结构主义批评—新历史主义批评T•后殖民主义批评一►文化研究批评)地发 展。请参见胡全生《叙事学发展的轨迹及其带来的思考》(载《复旦外国语言文学论丛>2008年春.20—32)。70个词汇、’叙事学’这个概念和’叙事学’这一批评实 践”佝,但她的视野却越来越宽,不断揉进“叙事学” 之外的东西(如交叉性等),始终不变的是她的女性
主义立场:为女性说话。也许在将来,这个“更加兼 容的叙事学”也不是兰瑟心目中女性主义叙事学 的最终目标,但是只要坚持走,就会有所收获,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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